老家昭叔,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——村长。我对他印最深的,是他的那种倔犟劲。
还是我读一年级的时候,我和爸爸回老家在他家做客。他可热情了,杀鸡宰狗做了一大桌菜。我从不吃鸡肉和狗肉,见桌上放着的清炖整鸡和大碗的红烧狗肉,就感到恶心,说吃点别的菜算了。昭叔却像是故意和我作对似的,将一大块狗肉往我碗里挟。还撇着大嘴说什么:“闻到狗肉香,神仙也睁眼。你爸爸就喜欢吃,难道你不是他的种,今天是不吃也要吃。”早已是团级军官的爸爸,好像也怕他,他明知我不吃,今天一反常态。也帮着说:“对,对!要吃,要吃!”并用眼神暗示我吃下去。我看看爸爸,又看看昭叔,屏住呼吸,将狗肉硬塞进嘴里。谁知狗肉一进我的嘴,昭叔就撇着嘴哈哈大笑起来,那个得意劲,就好像是打了一个大胜仗。我却暗里“骂”了他一句:“蛮子!”
我常听爸爸说,昭叔的倔犟劲远近有名,战天斗地的事例见过报刊,上过电视。特别是近十年来,带领全村人造果园,建作坊,修水利,办教育,不仅自己富了,还使七岭八坡的人家家户户都富了起来。
去年开春,我又回到老家,昭叔邀我去看他犁田。他准备好了,一鞭打在牛背上,谁知牛一惊,往前一冲,只听见咔垮”一声,犁头卡在泥里了。他把犁往旁一甩,用脚往犁头处的烂泥里乱踩,想试探犁头的深度。也许是太深了吧,只见他脱下棉衣,把衬衣袖卷到齐肩高,手伸进泥水里。由于泥水太深,随着手上下拉扯,他的两只脚在泥里越陷越深,本来就很矮小和单薄的身体,似乎要被泥水吞没了。他上牙打下牙,鼻孔里往外流着鼻水,黄黑的皮肤有点变紧了。尽管他和初春冰冷的泥水搏斗了很长时间,犁头却丝毫未动。
我耐着性子,在田埂上来回地走,时时紧一紧穿在身上的羽绒风衣。我感到寒气逼人,便一个劲儿地说:“昭叔,不要搞了,会把你冻死的。”昭叔咬着牙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冻死是不会的,不把犁头搞出来,害人害已,雷公要打死我的。”他一边用手指着天,一边重套好牛,牵过牛来,反方向对牛狠狠地一鞭,牛红着眼,猛地一冲,带着犁头叮叮作响地跑到山坡上去了。犁头出来了,我高兴地跳了起来。昭叔又和上次一样,撇着大嘴哈哈大笑,你看,他那个得意劲儿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