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以来,对老屋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。我闹不清为什么从老屋搬出这么多年,对它,我仍念念不忘。总想回去看看,就像看一位体衰力竭的长辈一样。或许,这也就是牵挂,只不过是对老屋的牵挂。
离开老屋十多年了,我很少回去看过。只是在每年的大年三十,在父亲的提醒下才会提着一个几寸长的门头,去老屋处给它粘上一点红红的喜气。然而,这点簇新的鲜红却把老屋衬得更加衰败不堪了。望着老院内比人还要高的凄白的荒草,冷风吹来时它们的瑟缩似乎也在诉说着岁月消逝的无情。我于是在老院颓圮的墙边,在老屋残破的门前默然无语。
老屋如同我脑海里的记忆,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老去。老屋的门是苍然灰白的,老屋的锁是铁锈斑斑的,老屋的窗是没了窗棂的,老屋的门槛是不复存在的。望着老屋,我有一种要打开锁闯进去的冲动。然而我没有钥匙,其实,老屋或许早已没了钥匙,谁还在这破旧的房屋中生活呢?尽管它还保存着家的全部含义。于是,我只好推推紧关的门,从可以插进一条胳膊的门缝里,看着我曾经生活过的老屋的内脏。
那只放在门后的三斗桌子没有了,三斗桌子后面我经常坐的那张窄窄的矮凳也没有了,大床、木柜、盛馍馍的竹筐也没有了,在窗边咀嚼着干草伴我入眠的小山羊也没有了。没有了,所有的以前的一切,除了那个从梁上垂下来挂住馍筐的木钩以外,什么都没有了,映入我眼中的是墙上地上零乱地竖着、躺着的落满灰尘的旧木料,木料下那凸凹的墙壁和地面,还有……还有地面上灰白相间的几粒鸟屎。
我无语,虽然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想哭的冲动,然而我无语。童年的无数个日子在脑海中一下子变得清晰无比。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整天大喊大叫的小女孩呢?那个舞动着九节鞭、双锏、长枪的壮实的少年呢?那个在门口喊着我的乳名让我回家吃饭的美丽妇人呢?还有,还有那头整天被顽劣的小女孩骑着的忠实的老黄牛呢?
……
我无语、也无泪,只是沉默。我知道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,就像老屋的土坯墙一样,终究有一天会随着时间老去。老去了,那美丽的妇人,那和蔼的中年汉子,那壮实的少年和那个顽劣的小女孩,以及我温厚的老黄牛。几只“喳喳”叫着的麻雀飞来,钻进老屋剥落了草灰的瓦缝里。我抬起头,望着那一个个洞开的瓦缝,感激着老屋每天的造访者--麻雀,只有它们没有忘记老屋。
母亲蹒跚着走来,叫我回家。看着和老屋一样苍老的母亲,想起远在他乡的哥哥,我一阵黯然,搀起母亲的手臂,轻声说:“妈,回吧!”